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3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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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8-06 02:59
醉书斋记·(清)郑日奎
于堂左洁一室,为书斋,明窗素壁,泊如也[1]。设几二[2]:一陈笔墨,一置香炉茗碗之
属[3]。竹床一[4],坐以之;木榻一,卧以之。书架书筒各四,古今籍在焉。琴磬尘尾诸
什物[5],亦杂置左右。
甫晨起[6],即科头[7]。拂案上尘,注水砚中,研墨及丹铅[8],饱饮笔以俟。随意抽书一
㠸[9],据坐批阅之。顷至会心处,则朱墨淋漓清渍纸上[10],字大半为之隐。有时
或歌或叹,或哭或泣,或怒骂,或闷欲绝,或大叫称快,或咄咄诧异[11],或卧而思、起
而狂走。家人瞷见者悉骇愕[12],罔测所指[13]。乃窃相议,俟稍定,始散去。
婢子送酒茗来,都不省取。或误触之,倾湿书册,辄怒而加责,后乃不复持至。逾时或犹
未食,无敢前请者,惟内子时映帘窥余[14]。得间始进[15],曰:“日午矣,可以饭乎?
”余应诺。内子出,复忘之矣,羹炙皆寒[16],更温以俟者数四。及就食,仍挟一册与俱
,且啖且阅[17]。羹炙虽寒,或且味变,亦不觉也。至或误以双箸乱点所阅书[18],良久
,始悟非笔,而内子及婢辈,罔不窃笑者。
夜坐,漏常午[19],顾僮侍,无人在侧,俄而鼾震左右[20],起视之,皆烂漫睡地上矣[2
1]。客或访余者,刺已入[22],值余方校书,不遽见[23]。客伺久,辄大怒诟[24],或索
取原刺,余亦不知也。盖余性既严急。家中人启事不以时[25],即叱出, 而事之紧缓不更
问,以故仓卒不得白[26]。而家中盐米诸琐务,皆内子主之,颇有序,余以是无所顾虑,
而嗜益僻。
他日忽自悔[27],谋立誓戒之,商于内子。内子笑曰:“君无效刘伶断炊法[28],只赚余
酒脯[29],补五脏劳耶?吾亦惟坐视君沈湎耳,不能赞成君谋。”余惝然久之[30]。因思
余于书,洵不异伶于酒[31],正恐旋誓且旋畔[32];且为文字饮,不犹愈于红裙耶[33]!
遂笑应之曰:“如卿言[34],亦复佳。但为李白妇[35]、太常妻不易耳[36]!”乃不复立
戒,而采其语意以名吾斋,曰“醉书”。
译文:
在堂屋左侧收拾干净一间屋子作为书斋,明亮的窗户、洁白的墙壁,很安静。摆放了两个几案,一个放笔墨,一个放置香炉茶碗等。一张竹床,用来坐;一张木塌,用来躺卧。还摆放了四个书架和四个书筒,古今的书籍都放在里边。琴、磬和麈(zhǔ)尾等各种日用杂物,也都交错地摆放在旁边。
早晨刚起床,就不戴帽子拂去几案上的灰尘,把水倒进砚台里面,研磨好墨和丹砂、铅粉,把笔蘸饱满做好准备。随意抽出一卷书,靠坐在案边读起来。一会儿读到自己有领悟的地方,就用笔在纸上尽情批注,书上的字迹大半因此而看不清楚了。有时候唱起歌来,有时候发出感叹;有时候大笑,有时候哭泣;有时候生气痛骂,有时候郁闷得要死;有时候大声叫嚷口称痛快,有时候是连连惊叹感到诧异;有时候躺着静静思考,有时候起身一阵乱跑。看见这些情景的仆人都害怕惊讶,猜不出我是什么意思,于是偷偷地议论,等到我渐渐平静下来,才散开离去。婢女送来酒和茶,都记不得端来喝。有时候不小心碰到,打翻后弄湿了书本,就很生气地责骂,婢女后来也就不再端来了。有时候过了时间我还没有吃饭,也没有人敢上前请我去吃。只有妻子有时隔着门帘观察我,找到间隙才走进来,说:“时间已经是正午了,可以吃饭了吗?”我答应了。妻子离去后,又忘掉了。汤、肉都凉了,多次拿去重新加热等着我去吃。等到去吃饭仍然带着一本书一道前往,边吃边看,汤和肉即使凉了,或者味道都快变了,也不察觉。甚至有时误用一双筷子在读的书上乱点画,过了许久才醒悟过来不是笔,妻子及婢女们没有不偷着笑的。晚上读书常常到午夜,回头看仆人,没有人在旁边,一会儿身边鼾声震响,起身一看,他们都熟睡在地上。有客人前来看望我,名帖送进来后,碰上我正在校读书籍,没有立即出去见客人。客人等我久了,就非常生气责骂起来,或者要回他的名帖,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的性情急躁,家里的人禀告事情时间不恰当,就大声呵斥并把他赶出去,而事情的紧急舒缓不加过问,因此匆忙之中没能告诉我。家里的盐米等琐碎事务,都是妻子掌管,很有秩序,因此我没有什么顾忌和忧虑,读书的嗜好越来越怪僻。
有一天我忽然自己悔悟了,打算发誓戒掉它,就同妻子商量。妻子笑着说:“你不会是仿效刘伶戒酒的方法,只不过是要骗得我的酒肉,弥补五脏的辛劳吧?我也只能坐看你沉湎在书籍之中,而不能够帮助你实现你的打算。”我很失望,不高兴了很久,于是想到我对书,确实同刘伶对酒没有差别,正担心刚发誓随即就要违背;况且我嗜好的是诗文,不比沉溺于女色好?于是她笑着回答说:“像你说的 沉湎于诗文也是很好的。”于是不我再提戒掉嗜书,而是采用她的语意来为我的书斋起名,叫做“醉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