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王剑宁，新疆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多年来一直在军　营、公安等部门工作，业余从事文学４０作，喜欢有血有肉的述说。至今已在《中国　散文诗人》《中国散文诗研究》《散文诗世界》《中国年度散文诗》《民族文学》《啄　木鸟》《伊犁河》《天山》等文学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８００余篇（首）。　秋雨　＿王剑宁　看到风卷残叶的场景，就会有落泪的感觉。我觉　１　得，这个季节主观上就有些悲情，极易激发出潜藏　在内心深处ｆｊ勺Ｊ　伤。同事们说我天生就属于悲观　我接到那个采访任务，或者称作调查任务时，　正是晚秋。也许是季节的缘故，记得当时我的内心　十分彷徨，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树上的叶子几近落完，光秃的枝权早早就挂　主义者，这种人内向、脆弱、情感丰富，喜欢伤春悲　秋，极易被环境所左右。我却不以为然，我觉得悲　伤并不是什么坏事，它应该是情感的重要组成部　分。我固执地认为，悲伤是快乐的起源，只有悲伤，　上了几许寒意。风有些落寞，天空高远，远处的云　才能孕育陕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痛彻心肺的　角却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当我走进那　苦，怎么可能会有发自内心深处的甜呢？　座偏远的村庄时，雨脚已经很近了，我看到一排大　我是一名记者，在“群众之声”栏目工作，这工　却也繁杂，有时也很令人困惑。　雁忧伤地掠过蓝天，向南方飞去，留下几声散乱的　作虽然挺接地气，雁鸣，令苍茫的天空更多出几分怅然。　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别不喜欢晚秋。　接到编辑部主任的电话时，我正站在办公室　的窗口发呆。一片黄叶随风飘了进来，落在了办公　桌上，叶脉苍老，像老人千枯的手。我抖落叶面上　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无端地多出几分悲凉，　—　－　的雨水，就想起了那句流传已久的诗词，一叶知　骗　。　。　碡出现在媒体上，就足以让那个“胡作非为”的警察　秋，心中就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苍凉。秋雨，又　丢了饭碗，甚至，还有可能经受牢狱之灾。　是秋雨。为什么这么快，就又到了晚秋？　那些日子，是秋天最后的几个日子。一连几　在聆听主任的讲述时，我的手里仍然拎着那　枚落叶，思绪仿佛还停留在缠绵的秋雨中。我当时　天，秋雨不断，淅淅沥沥的，让人的思绪很难集中　起来。　我觉得秋雨不比春雨，春雨酥而温情，蕴含着　的第一个反应是，又是警察，难道离开了警察，就　没有新闻了吗？　这个年代，有关警察的负面新闻，已经太多太　希望，有阳光的味道。我喜欢春雨，每年春雨飘落　多了。我不知道是警察这个群体出现了问题。还是　的时候，我总会有意识地淋场雨，感受春天的味　其他的什么。但我始终觉得，一片秋叶可以承载整　道。秋雨却不然，秋雨落下，冬天就近了，寒冷会渐　个秋天，但一个警察的所作所为，却是决不能代表　渐逼近，生命会枯萎甚至死去。我对秋雨的这种感　警察这个群体的。否则，如果警察这个群体真的出　觉，使我每到秋季，总是想躲在屋内，远离苍茫，远　了问题，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社会灾难。　主任讲完后，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因愤怒而千　涩的喉咙，这才问道，听明白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落叶，不置可否　离满地的落叶，偏居一隅，独自感受生活的况味。　主任在电话中说，有任务了，赶紧的，过来一　下。我拿着那片残叶，有些恍惚地说道，下雨呢，是　秋雨。　主任大概有些莫名其妙，停顿了一下，这才问　道，雨？雨有什么可奇ｆ圣的，不是天天在下吗？赶紧　的，过来！　在主任的办公室内，我接到了一个采访调查　任务，内容涉及的是一个乡村派出所民警，当地有　一地点了点头。临出门时，我才回过神来，问主任，那　个警察，他叫什么名字啊？　主任用手敲着桌子，重重地说出了三个字：王　秋雨！　什么？秋雨？　那天，直到晚上，雨都在下着。我走在雨中，默　个叫马山菊的女人写了举报信，告他不作为，并　念着那个警察的名字，秋雨，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啊？在这个多雨的秋天，这样一个名字，又会意味　声称如果报社不能帮她声张正义，她就去死！　主任在给我安排任务时，表情十分沉痛，语调　着什么呢？　异常愤怒。　夜里，我做了许多梦，每一个梦里，都落满了　　主任说，听听，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自家　秋雨。的地被人给强行占了，男人被人打伤住进了医院，　自来水被人给断了，至今喝不上水，警察非但不　管，想要说理还被关进了看守所，伸冤无门，要自　杀，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谁会这样啊？　２　在村头，那排大雁离开后，雁鸣还在苍穹回　这样的警察，简直是作孽啊！拿着党和政府给的优　响，就又下起了雨。　厚俸禄，竟然丧心病狂，欺压百姓，天理难容，不扒　我站在雨里，想着警察王秋雨的模样，昨晚梦　里的场景就不停地闪现。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名字　了他那身皮，还有什么正义可言啊？　主任在讲述中，还用了许多异常尖锐的字眼。　的人，或许会和我一样，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　比如“失职”“枉法”“徇私舞弊”“乱用职权”　么想着，雨更浓了，心中就多了些相见的迫切。　“鱼肉百姓”等等，总之，每个字眼都像一颗愤怒的　子弹，在呼啸，在咆哮。我知道这些字眼的厉害，在　乡村总是那样的静，除了雨声，和几声狗叫，　我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但我知道，表面的印象，　信息时代，这些字眼如果属实的话，哪怕只有一个　总是模糊的。作为一名记者，我多次到过乡村。我　冬　ｌ　…　卑篙　魄＿＿＿　６　知道，在那片朴实的土地上，从不缺思想。没有声　是委屈，或者是屈辱。这样一副表情写在一个警察　音的声音，才是最为震撼的。我不知道，那个警察　的脸上，不能不让人动容。　王秋雨，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我相信，在这片浑　厚的土地上，如果他真的是主任口中那样的一个　警察，那他此时的处境，一定不会很好。　嗯，那就说说吧！我思考着，轻轻说道。　王秋雨点了根烟，抽着。窗外，雨突然停了，一　道阳光射进来，恰巧落在王秋雨的身上，烟随着光　站在村头，在秋雨里，我想着是先去见马山　柱旋转着，王秋雨的脸隐在烟雾中，有些深沉。　菊，还是王秋雨？最后，因为秋雨这个名字，我最终　决定先去派出所见见警察王秋雨。　王秋雨说，事情其实很简单，要说也不是马山　菊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么说着，王秋雨的脸　出乎我的预料，警察王秋雨，并不像他的名字　上就有了悲伤。　那样充满诗意。王秋雨个儿不高，有点胖，面色黝　黑，有些秃顶，显得苍老，话不多，很安静。见面后，　为什么没有处理好呢？我问。　王秋雨吐出口烟，说，大概是我的能力不行　我们开始了交谈，大多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像　吧！没有尽到一个警察的责任，我对不起马山菊！　是在审犯人，这种感觉让我感到特别别扭。我不知　王秋雨这么说着，外面就又下起了雨，雨声很　道这个王秋雨原本就是这样木讷，还是后来变成　响，比刚才大了许多。　了这样？　为了缓解气氛，使谈话变得轻松些，我并没有　很快切入主题。　３　你今年多大了？在派出所工作几年了？我问王　秋雨。　生秋雨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发生在他和马　山菊之间的那些事。事情最初发生在春天，起因是　一二十七，五年了。　条路。　马山菊有个邻居叫王彩云，两家的院子门对　王秋雨的回答很简单，从不多说半个字，声音　显得很沉闷。我看了看他的头发，觉得有些不可思　着门，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路，路十几米长，一　议，二十七岁的年龄，这么快就谢顶了，实在是早　头是公路，另一头是大片的麦地。还是在父辈，两　了点。　家的关系就很好。据说，文革时期，王彩云的父亲　秋雨，这个名字好听。我试探着想改变些气　是乡小学的校长，马山菊的父亲也在那个学校，担　氛，就微笑着说道。　任主任，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文革的风吹进来的　名字吗，好听不好听的就是几个字，说明不了　时候，王彩云的父亲被揪出来审查，造反派为了打　什么。王秋雨的回答淡漠，藏着些厌倦，甚至抵触。　倒王彩云的父亲，就让马山菊的父亲出来指认，但　怎么会起这个名字呢？我不死心，继续问道。　出生的时候在秋天，又下着雨，父亲就起了这　马山菊的父亲却宁死不从，最后被造反派打断了　一条腿。从那时起，王彩云的父亲就时常告诉子　个名字，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男人名　女，马山菊一家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永远不能忘　字中带着水，女里女气的，太柔，不好。王秋雨回答　记，两家因此好得就像一家人。王彩云的父亲和马　着，脸上就有了些笑，笑里含着些落寞。　你是想问马山菊的事吧？还没等我再说话，王　秋雨却主动问道，一下就把谈话引入了主题。　山菊的父亲去世后，两家起先还维持着良好的关　系，但后来就出了问题。　出现问题的原因，最先是因为两家的地位发　我愣了一下，看着王秋雨的脸，我发现他的表　生了微妙的变化。　情虽然很平静，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愤怒？　还是激动？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最终我发现，　王彩云的大儿子在乡里工作，原来混得不咋　样，整天灰头土脸的，～直就是个小科员，后来据　１　说贴上了县里的一个什么官，就时来运转，弄了个　副乡长。王彩云的生活也因此风生水起，变了样，　＿　嚆　＼‘　氅　禽么气啊？王彩云这一出声，马山菊的火烧得就更旺　了，扯着嗓子骂道，谁说鸡不懂事啊？不是有些不　在村子里挺有面子，走路时都和别人不一样，喜欢　要脸的男人就喜欢和“野鸡”鬼混呢！　挺着胸，抬着头，挺傲。马山菊的生活却一直是潭　死水，男人当了一辈子农民，两个人只有一个女　儿，没上过学，也没什么出息，嫁了个男人，也是农　马山菊说的“野鸡”，指的是“野女人”。　就在不久前，有人听说王彩云的乡长儿子在　和一个野女人鬼混，村里人虽然都听说了这事，但　碍于副乡长的面子，很少有人提起，马山菊这时说　了出来，一下就戳到了王彩云的痛处。　民，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挺土。和王彩云的家　一比，马山菊自然矮了三分，心中就多了些憋屈。　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包括感情。时间走过　王彩云跳着脚喊道，谁说鸡越界了，你家的人　的地方，许多事会被淡忘。人的身份和地位，也会　还整天在我家的地头上转呢，真不要脸！马山菊没　随着时间而变化。这时，人心也就跟着变了。　王彩云的生活好了，因此就有了很多优越感。　听瞳，就问，你说啥？谁在你家地里转了？　王彩云这才说，门口那条道，就是我家的地。　在和别人谈起马山菊时，就有意无意地多出了许　听王彩云这么一说，马山菊都快气疯了，骂道，听　多不屑。久而久之，王彩云的一些话就传进了马山　听，有这样的人吗？简直是没了天良，强盗啊！你把　菊的耳朵里。其中有一句，是说和马山菊做邻居，　挺丢份儿。　马山菊听说后，顿时来了气，心想，这王彩云　是忘了本了，良心让狗给吃了，走家串门的时候，　就没好气地对乡邻们说，没有我马山菊的父亲，哪　有她王彩云的今天！这样的话传来传去，表面上虽　然还是那样安静，但两家的关系却不吭不哈地发　生了变化，王彩云再不进马山菊的家，马山菊也决　不踏王彩云的门。时间长了，感情没了，却生了许　多怨气。又过了些时日，怨就变成了恨，将两家的　关系绾成了个死结。到了这个时候，发生后面的　那条道翻开，如果埋着你们家的祖坟，我就认了！　两个人围绕着那条道，闹得更凶了。　现在，我必须要说说两家门口那条道了。　那条道，就连警察王秋雨也说，直到现在，他　也弄不清到底是谁家的。事发后，王秋雨曾经调查　过，那条道原本没有。王彩云和马山菊的父亲在世　时，因为关系好，两家的宅基地没有院墙，也没有　明显的界限，基本上是合用一个院子。两个老人去　世后，到了王彩云和马山菊这一代，就觉得合用一　个院子很不方便了，拉个屎都得小心翼翼的，害怕　弄出什么声响。两家一商量，就决定开出条道，共　事，好像就不可避免了。　惹祸的，是一只爱串门的的公鸡。　用。当时，两家关系也还不错，就简单地用脚量了　一下，各自筑起了围墙，留下了一条两米宽、十几　有一天，王彩云家的鸡可能是闷得慌，从墙头　米长的小道。　上飞进了马山菊家的院子，进也就进了，还在人家　院子里屙了泡屎。没想到，这泡屎竟然惹了祸。马　那条道虽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问题，　但现在王彩云说那条道是她家的，却是有自己的　　山菊看到了鸡屎，瞬间产生了许多的联想，眉头就　根据的。皱成了山，眼里的光可以杀死人，心想，这人欺负　人就得了，他娘的鸡也欺负到自家门口了，这还了　马山菊和王彩云因为那条小道，吵得十分激　烈，到了最后，马山菊就问王彩云，你说那条道是　仰着头，大　得！这么想着，马山菊就操起扫把，追打那只越界　你们家的，有什么根据？王彩云挺着胸，的鸡，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王彩云听到了，起先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也就　没出声。等到弄明情况后，也火了，隔墙喊道，哎，　声说道，当然有，咱们找来城建局的，让他们量一　下就知道了。马山菊也不示弱，大声吼道，找就找，　谁怕谁呀。　那个谁，鸡不懂人事，你人也不懂事吗？和鸡斗什　后来，城建局来了几个干部，要去了王彩云的　土地使用证，又取出皮尺，反复量着，最后得出结　干了五年，王秋雨知道农村人的脾气。农村人都爱　论，那条小道的确是王彩云家的，王彩云家土地使　面子，小事如果不及时处理，就可能因伤及面子而　用证登记的土地面积，很清楚地表明，那条小道就　变成大事。因此，出警的速度必须要快，就是要在　在他们家的土地范围之内。而马山菊也许是疏忽　双方没撕破脸之前把事情给了了。可是，王秋雨却　了，至今还没有办理土地使用证，这就使她的处境　不知道，他这次要面对的，是马山菊。他当时根本　变得极其被动。　就没有意识到，他会因这件事而面临一场灾难。　尽管这样，马山菊却依然死活不承认城建局　马山菊这个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凡事都要讨　给出的这个结论。　个说法，认死理，韧性强，从不服输。马山菊的这个　马山菊的理由是，城建局在给王彩云办理土　性格，是黑土地哺育出来的，从没改变。　地使用证明时，只听了王彩云家的一面之词，并没　王秋雨赶到现场后，先是将双方分开，然后就　有到现场做调查，也没有征求马山菊家的意见，明　分别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原因和经过。按照当时的　显是不合理的。马山菊说，地是老一辈留下来的，　情况，王秋雨只是在严格履行着警察的职责，土地　当时是一个整块，现在变成了两个，怎么分的？必　纠纷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事情也明摆着，是　须有个说法。　马山菊先动的武，伤了人，而城建干部并未还手，　城建局当时的解释是，他们在为王彩云办理　这点当时看热闹的群众都可以证明。既然这样，错　证明时，依据的是王彩云出示的土地改革时的一　就在马山菊。　份原始证明，并非没有依据。可当马山菊提出要看　王秋雨当时的处理是这样的：先让被打伤的　一下这个证明时，城建局却说新证办理完毕后，旧　城建干部去医院医治，后再做伤情鉴定，马山菊要　证早就销毁了。　赔偿一定的伤病费用，并等伤情鉴定出来后，再做　这下，马山菊就更不愿意了，说，口说无凭，既　进一步处理。这套处理程序，完全是治安法规定的　然没有书面证明，就不能断定那条道是她王彩云　正常程序。　家的。马山菊还说，城建局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　但是，马山菊却坚决不同意这个处理决定，并　为王彩云家的大儿子是乡长。马山菊最后说。这事　将斗争矛头由城建局和王彩云直接转向了警察王　断得明显有失公平，她死也不服！随着事态的发　秋雨。　展，马山菊和城建局的千部最终发生了冲突，并用　马山菊当时就嚎哭起来，说，如果王秋雨这样　铁锹打破了一个干部的头！　处理，她就去死，而且死不瞑目。王秋雨起先还没　伤了人，事情的性质转眼就变了，就涉及到了　当回事，可是马山菊真就用头撞了墙，还流出了　法律，跟着也就涉及到了警察。我们的警察王秋　血。马山菊仰面躺在地上，哭嚎道，王秋雨一定是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陷入到这个纠纷中的。　收了王彩云家的贿赂，和他们家的乡长儿子串通　一气，合着伙欺负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　４　马山菊就那样赖在地上，七十多岁的人了，样　子即可悲又可怜，任凭王秋雨怎么劝，就是不起　王秋雨说，接到报案，他是在第一时间赶到现　来。王秋雨没办法，就问，你说，怎么处理，你才觉　场的。当时，正下着雨。王秋雨还说，许多事情的发　得合理？马山菊流着泪，说，事情都出在那条道上，　生，往往是无法解释的，当你深陷其中时，你只能　你只要能说清楚那条道到底是谁家的。我就接受　选择面对。　你的处理。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这么说吧，这个事情发生前，王秋雨虽然性子　要说，马山菊这样闹腾，也是有她的理由的。　内向，但总体上还算是个优秀警察，在农村派出所　按照马山菊的说法，事情的发生都是王彩云　一　－　搠　引起的，如果王彩云有点良心，不说闲话，王彩云　吗？但至于怎么个灵活法，所长却只字未提。　家的鸡不越界，不拉下那泡屎，就不会有后来发生　的事。至于王家的土地使用证，马山菊一口咬定，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的警察王秋雨这才感到　了事态的严重性，左思右想，觉得问题的关键还在　是假的，自己决不能承认。马山菊还说，土地是老　于马山菊。　祖宗留下的，关系着家族的荣誉，做后辈的，当然　是守土有责，寸土必争，决不退让。　没办法，王秋雨又转身去找王彩云。　王彩云家的土地使用证就放在那里，至于是　不是假的，谁也说不清楚。但马山菊打伤了人，却　是眼下发生的，不处理马山菊，说不过去。就这样，　王秋雨心想，如果王彩云能够松口，不再追究　王秋雨只好杀了个回马枪，最后又找到马山菊，苦　那条道的所有权，能维持现状，事就好办了。但王　口婆心地劝她面对现实，接受处理。马山菊听了　彩云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的。王彩云说，土地使用　后，眼睛瞪得贼圆，喷着吐沫星子骂道，你他奶奶　证是国家依法给她办理的，代表着国家的信誉，怎　的就是个混蛋王八羔子，看着我们家无权无势，合　么会有假？那块地是她王彩云家的，如果马山菊的　着伙儿欺负我们，没门！想让我承担责任，那就先　家人再从那经过，那就是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你　把老娘给枪毙了再说！最后，马山菊还恶狠狠地　们警察管不管？如果不管，出了人命，你们负责！　说，你等着，我要告你！　王秋雨哑口无言，就又转身去了城建局，想问　雨更大了。后来，又刮起了风。风夹着雨，很凉　问土地使用证的来路。王秋雨是这样考虑的，如果　很凉。在警察王秋雨的陈述中，我感觉到了一种苦　土地使用证真的有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了。　涩和无奈。　但没想到城建局的领导弄清王秋雨的来意　后，更是火冒三丈高，质问道：你是在怀疑我们的　５　工作吗？你的怀疑有根据吗？你要知道，你的怀疑　关系到的是一个二百多人单位的信誉，是对这个　也许，当一种职业被赋予过高的期望时，就会　集体的玷污！我们的人是在执行公务中被打伤的，　变成负累，因迷茫而无法操作。对于警察王秋雨来　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你要不依法处理，我们就告你　说，处理这件事，就有几个方面的难度。　不作为。咱们等着瞧！　王彩云和马山菊两家的宅基地划界涉及历史　王秋雨被说得狗血喷头，灰不溜秋地从城建　问题，无法说得清楚；王彩云家的土地使用证办理　局逃了出来。　缺乏必要的依据，也没有征询马山菊家的意见，是　在回来的路上，王秋雨又接到了王彩云儿子　否合理？也是个问题；马山菊基于这两点，提出质　的电话，王彩云的儿子在电话中以一个副乡长的　疑，也不无道理；至于马山菊打伤了人，虽然应该　身份，代表乡政府，以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事情　依法处理，但因为事出有因，怎么处理，还需斟酌。　明摆着，是马山菊犯了法，作为警察，你必须要秉　还有一个难点，马山菊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体　公执法，决不能冤枉了好人。否则，就是失职！　弱多病，如果强制执行，有个三长两短的，无法交　王秋雨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挂断了，正懊恼　代。几方面结合在一起，问题的根本还在于那条　着。所长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道。对于警察王秋雨来说，处理这个事件，难点就　所长的声音很平淡，先是在电话中询问了一　在于那条道的归属上，而这恰恰又不在他的职权　下事件的经过，沉吟了片刻，这才不急不缓地说　范围之内。　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乡政府有关领导，要妥善　那几天，秋雨时断时续的，搅得人心烦。正当　处理。还说，处理这样的事，一定要灵活，若不然，　警察王秋雨苦思冥想怎么灵活地处理这件事时，　会惹祸上身的。最后，所长提高声音问道，灵活，懂　却又出事了！这次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水。　ｊ１ｌ　＿ｌＩ　—ｌ　肆ｌ｜　＿出事那天，马山菊家的大门敞开着，马山菊正　法的，要接受处罚。一来二去的，矛盾更加激化了，　站在院中哼着小调儿，拿着管子给地里的菜地浇　马山菊的男人气急之下，操起铁锹想要动武，不想　水，王彩云的ｄ＼ＪＬ子从外面回来，从大门看到了，　进门就告诉了王彩云。王彩云正为前几天发生的　事耿耿于怀呢，心中的火无处发泄，这下机会来　了，眼珠子转了几圈，转身就断了马山菊家的水　路。　要说，王彩云之所以能断了马山菊家的水路，　也跟历史有关。　被王彩云的ｄ＼ＪＬ子轻轻一推，就掉进了身后的一　条渠沟里。马山菊的男人年老体衰，又有高血压。　当时就犯了病，住进了医院！　旧事未决，又添新事。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　就又牵扯到了警察王秋雨。王秋雨赶到后，立刻就　成了三方攻击的焦点。　马山菊扯着王秋雨的左手，强烈要求王秋雨　过去，王彩云她们村子里没有自来水，村民们　严惩打人者；王彩云拽着王秋雨的右手，称小儿子　吃喝都是用井水。几年前，村子里引进了自来水，　是正当防卫，无可厚非。王彩云还说，小儿子并没　每户村民只要交上两千元钱，就可把自来水管道　有打人，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马山菊的男人住院，　接上。王彩云家条件好，加上儿子又是副乡长，很　怪就怪他自己身体不行，与他人何干？自来水公司　快就喝上了自来水。　但马山菊却不然，而这次事情的发生，怪就怪　马山菊太在乎那几个钱。　的人也指着王秋雨说，马山菊涉嫌私拉管道，作为　警察，要协助自来水公司依法处理此事，否则，就　是不作为！　王秋雨当时那个火啊！　马山菊家条件不好，平时就很节俭，这次因为　心疼那两干元钱，就找到了王彩云，想从王彩云家　可是，火又能怎么样呢？谁让你是警察呢？无　的管道上私自拉个管子，省下那笔钱。那时，马山　奈之下，王秋雨只好再次将两家人分开，分头做起　菊家和王彩云家还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也还合用　着一个院子，王彩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而现在，两家的关系变得水火不ｆｌｌ￣ｌｌ容，王彩　云为了惩罚马山菊，就想到断了马山菊家的水路，　了工作。　先是马山菊家。　马山菊喘着粗气，称如果王秋雨不能处理打　人者，就要上告。王秋雨没办法，就吓唬马山菊，前　次你们还伤了人，现在城建局的也在逼着处理呢！　从而引发了新的争斗。　当时，马山菊正在浇水，突然没了水，还以为　马山菊听后，缓和了口气说道，不处理也行，但她　是停水了，就没有在意。后来，一连几天，还是没有　王彩云必须把自来水给接上，否则，事情没完。　王秋雨想了一下，转身就来到了王彩云家，请　求王彩云放马山菊一马，先把水给接上，好说歹　水，马山菊家里就闹了水荒，寻思着，就是停水，也　不可能这么久啊！到附近村民家一问，才知道并没　停水，这下就想到了王彩云。　没水喝，可是个大问题，马山菊这下真急了。　马山菊转回身，硬着头皮去找王彩云。没想到　说，差点给王彩云下跪，王彩云才勉强答应道，接　水可以，但她马山菊得先承认那条道是她王彩云　家的！　无奈，王秋雨再回头去找马山菊，劝道，乡里　乡亲的，祖上又有那么好的关系，何必为一条道儿　王彩云没等马山菊把话说完，就很不客气地说道，　水是我家的，断不断水，是我家的事，他人无权干　涉。这下，二人就发生了新的争执。最后，就牵涉到　伤了和气？马山菊却异常决绝地说道，断水可以，　了自来水公司。　想要那条道儿，没ｌ＇５ＪＬ！并说，她马山菊一家就是　也绝不退让！　自来水公司的人来后，问明情况，当时就给出　渴死，了结论，水确实是王彩云家的，自来水公司当然无　很多时候，当一种职业的内涵被无视，而外延　权干涉。还说，马山菊私自安装自来水管道，是违　被无限扩大后，就会出现管理的缺失和无助。现　在，事情转了个圈，又回到了那条道儿的归属上。　直到事情有了合理说法，　警察王秋雨得到处理为　止！　那条道儿，成了绾在警察王秋雨心头的一个死结。　想来想去，王秋雨想到了所长的那句话，灵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警察王秋雨就处在了漩　处理，怎么个灵活法？王秋雨最后一盘算，心想，现　涡中心！　在马山菊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喝水问题。如果能　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许马山菊能松了口。　马山菊先后上访的单位有：乡党委和政府、县　委和政府、市委和政府。但最后得到的答复都是一　样的：该事件尚需调查，请管辖区党委和政府妥善　处理。事情转了一圈，市转到县，县又转到乡，乡又　这么想着，王秋雨咬咬牙，决定自己掏腰包，　为马山菊家挖条自来水管道，好早点逃出这个漩　涡。到自来水公司一问，对方说，接自来水可以，不　转给了村，最后折回了原地，当地村委会。　过现在涨价了，要四千元！王秋雨又咬了咬牙，说，　村委会经过仔细研究，认为该事件涉及法律，　不就四千元吗？我王秋雨出了！那时，王秋雨的工　必须依法处理，就又将事情推到了派出所。派出所　资，其实也才一千多元！　所长经过反复思考，觉得事情的发生都和警察王　然而，事情并没有王秋雨想的那么简单，在这　秋雨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又把事安排给了王　个世上，有些事是无法用钱解决的！　当王秋雨掏钱带着自来水公司的人准备挖自　来水管道时，却遭到了王彩云家的坚决阻挠。原因　秋雨。并要求，王秋雨要站在政治的高度上，确保　不再出现上访事件，否则，后果自负！　王秋雨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上升到政治　是，那条管道要想挖到马山菊家，必须要经过两家　的高度。而他王秋雨，一个小警察，从此站在这个　门前那条道！王彩云说，那条道，是她家的，要挖，　高度上，再也无法下来！　就得她同意，否则，就是侵犯人权，天理难容！自来　水公司的人看到这种情况，撂下钱，对王秋雨说，　再后来。我们的警察王秋雨的角色就发生了　重大的变化，他每天的任务，就是盯着马山菊，防　等把那条路的问题解决了，再谈挖自来水管道的　止她再次上访，并为此发动了他几年来发展的所　事吧，不然，他们也没办法！　有眼线。开始，马山菊还没有提防，几次到县上上　这样，问题的症结，就还在于那条道上了。怎　访，都被王秋雨给及时截了下来。几番较量，马山　么办？想灵活又无法灵活，我们的警察王秋雨也左　菊这就有了经验，学会了与王秋雨周旋，发现有　右为难，没了招儿。　“尾巴”时，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想尽一切办法　甩掉“尾巴”，搞得王秋雨十分狼狈。　６　但王秋雨毕竟是警察，这样周旋了几次，马山　菊发现还是难以脱身，就将行动改在了夜间。这　到了夜间，　许多的事，看上去很简单，但当你真的置身其　样，马山菊白天在家里睡觉，养精蓄锐，中后，就没那么简单了。几天后，事情变得越来越　就出来活动，这下可害苦了王秋雨。马山菊白天可　复杂了，原因是，马山菊家没水喝，开始四处上访！　以睡懒觉，王秋雨却不行，一个警察，白天要忙乎　马山菊上访的理由是，警察王秋雨伙同王彩　的事很多，哪能像马山菊那样昼伏夜出？只是几　云家的乡长儿子欺压百姓，强占了她家的路，断了　天，王秋雨就受不了了，熬得眼珠子发红，像只兔　她家的水，打伤了她的男人，致使她全家无法生　子。王秋雨有苦难言，只能强打精神，确保“政治”　活，陷入绝境。马山菊还将矛头直指警察王秋雨，　说王秋雨作为警察，严重失职，不能依法办事，与　任务不出纰漏。　然而，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这样　尽管王秋雨用尽了所有的招数。　王彩云一家合谋强逼，妄图使她做出让步，是严重　坚持了一个月后，的违法行为，必须严肃处置。否则，她就上访到死，　还是出了问题。马山菊失踪了！　—１．　√　箢　ｌ¨　ｌＪ！　马山菊失踪的那天晚上，已经进入秋季，下着　人带离广场问话，得知是上访的，也没有更好的处　大雨。那天，王秋雨经过长时间的跟踪堵截，也已　理办法，就将他们各自带到所在省份驻北京办事　累得筋疲力尽，心想，这么大的雨，她马山菊也只　能是窝在家中了，就偷空回家好好睡了一觉。第二　天雨停，王秋雨一大早就赶到马山菊家，却没发现　处，指定专人，吃住管着，就是不许出来，等待进一　步处理。　随后，上面的指示就下来了。上面的指示精神　马山菊的踪影，一打听，才知道马山菊昨晚就冒雨　总体意思是这样的，自己家的地自己种，自己家的　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大惊之下，王秋雨慌忙四　人自己管，要求当地政府火速派人赴京把人领走！　下寻找，搜遍了整个村子，就是没有发现马山菊的　踪迹！　于是，上面的指示下到省里，省里又下到市　里，市里立即转发到县里，县里根据情况，严令乡　里立即执行。乡里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还是派出所　出面办理比较妥当，就又将文件传达到了派出所。　马山菊就这样失踪了，眨眼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我们的警察王秋雨经受了强　大的精神压力。派出所听说马山菊失踪后，害怕发　派出所斟酌再三，觉得事情不比寻常，就又汇报到　生什么变故，就将情况汇报到了局里。局里也感觉　了局里。局长问明情况，当即决定，事情是他王秋　情况不妙，经过反复权衡，就派了个工作组，下到　雨惹的，人就得他王秋雨去领。局长当时的命令只　所里，监督和指导派出所寻找马山菊。而这些也仅　仅是做做样子，起不到实质作用。最后，具体的工　作还是都落在了王秋雨身上。毕竟，事情是王秋雨　有一句话，就是不管采取什么方法，都要把马山菊　给带回来！　就这样，我们的警察王秋雨在万般无奈之下，　　惹的，在这样的时候，谁也不愿担这样的“政治”责　只得去了趟北京１任，派出所和工作组就都把责任推给了王秋雨。王　秋雨没办法，四处打探，苦苦寻觅，却还是找不到　马山菊。　７　又过了半个月，正当王秋雨欲哭无泪、濒临崩　那天，警察王秋雨给我谈了他去北京领马山　溃时，上面传来消息，马山菊找到了，在北京！这个　菊的经过。王秋雨在谈这个经过时，言语中充满了　消息，立刻成了爆炸新闻！　原来，马山菊那晚借着大雨，好不容易才甩掉　无限苦闷！　王秋雨对我说，北京是他从小就向往的地方，　了王秋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揣上家里仅有的两　但却从没有去过。结婚的时候，原本想去北京度蜜　干元积蓄，天没亮就搭上火车，去了北京上访。马　月的，但考虑到费用问题，也没去成。没想到，这次　山菊到了北京后，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中南海的　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使他终于有机会去了　大门，但门是找到了，却怎么也无法进去，更不要　北京。但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火车上，三　说见什么中央领导了。于是，马山菊只好在外流　天三夜的奔波，他脑子里尽是马山菊。他苦苦思索　浪，随身带的那两千元现金，也很快就花光了。没　的，就是见到马山菊后，怎么把她给带回来？和马　办法，马山菊就来到火车站一带，靠捡垃圾维持着　生活。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几个其他地区来上访　山菊打了多次交道，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马山菊　性格倔强，脾气火爆，一想起来就使王秋雨感到胆　的“同志”，几个人一商量，觉得这样熬下去也不是　战心惊。　个事，必须得闹出点动静来，才能引起上面的注　王秋雨就这样带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风尘仆　意。于是，几个人带着随身的行李，也就是一堆破　仆地赶到了北京。下了火车，顾不上看一眼这个心　衣烂衫的，来到天安门广场静坐，样子很不雅观。　仪已久的城市，就急匆匆地找到驻京办事处，去见　这下，就惊动了当地警方。警方采取行动，将几个　马山菊。　没想到，马山菊在北京见到王秋雨，却并不惊　王秋雨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强制执行。王　奇。马山菊当时正坐在宿舍里喝稀饭，看到王秋　秋雨叫来一辆出租车，又请来两个保安。王秋雨当　雨，就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有人要来接我回去，　时想，只要把马山菊给弄到车上，拉到火车站，就　踅摸着就是你，咱俩可真是有缘啊，在北京也能相　好办了。　遇。王秋雨看到神态自若的马山菊，心里当时就犯　嘀咕了。王秋雨原本想这马山菊惹了这么大的事，　然而，王秋雨想得太简单了。马山菊当时看到　王秋雨带着保安冲了进来，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　见到警察，总该有点儿害怕，哪怕出现丁点的惊　事，不等保安动手，自己就滚在地上，双手死死抓　任凭保安怎么弄，就是不松手。你来我往　慌，自己也会多出点完成任务的自信。但马山菊却　住床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使王秋雨在与马山菊　中，马山菊的老毛病就犯了。马山菊年老体衰，患　的初次较量中，就被马山菊从气势上压了下去。王　有严重的“羊羔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折腾，马山　秋雨心想，看来，这马山菊是早有准备的，想要接　菊本就已经精疲力竭，这么一来，马山菊当下就口　回去，没那么容易。　吐白沫，两腿抽筋，昏了过去。保安当场就吓傻了，　没办法，王秋雨冷静下来后，就试着做起了马　对王秋雨说，再这么下去，出了人命，咱们可担当　山菊的工作。　不起，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王秋雨看着躺在地上　王秋雨先讲了党的方针和政策，说现在的政　的马山菊，也没了主意，只好送走了保安，另寻他　策这么好，马山菊放着家里的地不种，跑到北京瞎　法。保安临出门时，对王秋雨说，这样的事他们见　转悠，荒了自家的地，不值得。马山菊吃着饭，翻着　多了，来硬的肯定不行，就是弄到车上，也出不了　白眼珠反问道，水都没有，还种什么地？王秋雨就　北京城。最好是想办法感化马山菊，让她主动回　又换了个话题，讲起了法律。王秋雨说，法律是有　去。　明确规定的，群众私自上访，是违法的。没想到，马　看来，只有想办法感化了。否则，真的出了人　山菊听了，当时就笑了。马山菊说，你少拿法律吓　命，自己可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王秋雨　唬人，知道我马山菊这几天躺在这里千什么吗？就　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把马山菊给弄醒了。　是在研究法律！说着话，马山菊拉开抽屉，拿出几　王秋雨蹲在地上，一个劲地掐着马山菊的人　本书，摔在王秋雨的怀中。王秋雨一看，一本是治　中，好不容易把马山菊给弄醒了。马山菊醒来后，　安管理处罚条例，还有两本是有关上访的。看来，　翻身躺在床上。再不看王秋雨一眼。王秋雨坐在床　马山菊这段时间还真没少下功夫，想糊弄是糊弄　边，苦苦思考着对策，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关系缓　不住的。　和下来再说。这么想着，王秋雨就来到街上，买了　如此，只有来硬的了。　药，又买了一只北京烤鸭，回到了宿舍。马山菊看　王秋雨当即拉下脸，“呼”地站了起来，吼道，　到烤鸭，也许是饿极了，就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别给脸不要脸，我在北京广场派出所打听过了，你　那么大岁数的人，竟然吃完了整只烤鸭。王秋雨看　马山菊曾在那里聚众闹事，是犯了法的，我今天就　着马山菊的吃相，心就软了，毕竟是个老人啊，经　可以拘你！说着话，王秋雨掏出口袋里的一张纸，　受了这么多的磨难，也真的不容易。想到这里，王　“啪”地拍在了桌子上。那张纸是治安拘留证，是王　秋雨“扑嗵”就给马山菊跪下了。王秋雨就那样跪　秋雨事先准备好的，就是想以此震慑马山菊。没想　着，讲述着作为一名警察的不易。王秋雨说，这件　到的是，马山菊虽然是个农村女人，却并不害怕，　事从始至终，他都是想处理好的，但自己的能力太　拿起饭碗狠狠摔在地上，吼道，你少来这一套，我　有限了，有些事根本无法化解。讲到动情处。王秋　马山菊又没犯法，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北京，一条　雨哭了，眼泪像雨，流个不停。人心都是肉长的，马　老命，咱怕谁？　山菊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秋雨，心也软了，翻身拉起　｜　王秋雨，说道，我也是不得已呀，这么做，都是她王　合，那就是要严肃处理！　卑焦ｌ　说　｜ｉ　牡ｉ冬　彩云欺人太甚啊！接着，马山菊又讲了她家文革时　受过的苦，讲了文革时她马山菊的父亲是怎么舍　命保护王彩云父亲的，还讲了她现在的各种不容　易。讲到后来，马山菊也哭了。一老一少相拥着，哭　成了一团。　第二天早上，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王秋雨知道这个处理决定后，立刻就懵了。　王秋雨先找到了所长。所长说，是局里做出的　决定，他也无可奈何。王秋雨又找到了局长。局长　很严肃地对他说，此事干系重大，不是哪个人说了　算的，马山菊在北京是有过违法嫌疑的，这一点他　们已经调查过了：对马山菊的处理，是有着法律依　据的，不容置疑。局长还说，王秋雨带人有功，先回　家好好休息一下，后面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王秋雨又怎　么能置身事外呢？　那几天，王秋雨苦苦回想着整个事情的经过，　却怎么也无法想得通，因为一条两米宽的路，怎么　经历了昨天的事，马山菊决定，随王秋雨回　去。但条件是，来到北京后，还没有去过长城，要求　王秋雨带她去看看。王秋雨当时就答应了。他觉得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马山菊也没犯什么大事，又是　个老人，岁数和自己的母亲差不多，这么个要求，　自己没法不答应。问题是，王秋雨来时走得匆忙，　没带多少钱，没办法，就给老婆打电话要钱，为此　就造成了这么不可收拾的结局？问题又出在哪里　少不了挨老婆一顿臭骂。　钱到手后，王秋雨带着马山菊游了长城，还转　了故宫，最后又去了颐和园。两天游下来，奇迹就　呢？到底是谁对谁错呢？最后的处理结果，又合不　合法呢？这些问题困扰着王秋雨，使他整夜无法入　睡，仅是几天，原本茂密的头发就开始脱落了，竟　　发生了，王秋雨和马山菊这对冤家不但化解了冤　然过早地秃了顶。仇，还建立了感情，相交甚欢，形同母子。王秋雨承　诺，回去后，就是困难再多，压力再大，也要把马山　菊和王彩云之间的官司给了结了。　然而，王秋雨和马山菊返回家乡后，却又发生　他更同情的，是马山菊的遭遇。　他始终觉得，马山菊即使有错，也不是全错。　那么，这样说来，错的到底又是谁呢？是王彩云？还　是马山菊？好像都不是。王彩云之所以那样做，也　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王秋雨再次深陷其中，无　就是为了出口气，人嘛，有时候难免糊涂。而马山　法自拔１　菊的所作所为，不就是要讨个说法吗？这难道也有　错吗？这样说来，错的就只能是自己了。作为一名　８　警察，没能及时地将问题处理好，致使事情越闹越　大，不是错又是什么？这么想着，王秋雨就更觉得　马山菊回去后，立刻就被拘留了！　王秋雨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　虽然也清楚，马山菊这次赴京上访，不但惊动了市　里。还引起了省里的关注，影响不小。但他不知道　的是，上访不但给县里抹了黑，也极大地损害了乡　里的声誉，波及的是个别官员的自身利益。有些共　对不住马山菊了。他曾经答应过马山菊，只要跟他　回来，就把事给化解了。现在的这个结果，让他如　何向马山菊交代？　五天后，马山菊出来了。　马山菊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王秋雨，眼　含悲愤，指着王秋雨的鼻子，问道，你骗了我，又能　　识的形成是在不动声色中产生的，这些官员们不　得到什么？１约而同地认为，这次上访，已经不是简单的越级上　访问题，很有可能引发的是稳定问题。有了这些其　识，如何处理马山菊，当然就是他王秋雨一个小警　９　察所无法左右的了。这些领导的指示最终不谋而　那几天，在警察王秋雨的讲述中，我的心情也　越发沉重起来。我想说的是，当警察最终被当作万　对待它。对主任的这个说法，我无言以对。我觉得　能钥匙时，面对的就是墙壁，而不是门。　舆论应该体现的是起码的公平，否则，舆论的引导　　我最终没有去见马山菊，我觉得事情已经很　作用又在哪里呢？清楚了，见不见马山菊，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　有的时候，对和错，往往是很难下结论的。即使有　然而，就在我苦思冥想怎么写那篇文章时，却　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王秋雨死了！我怎么　了结论，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现在头疼的，是如何　也无法相信，几天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写那篇调查材料？我的心头还有个疑问，这样的材　料，又该我写吗？即使写出来了，又能达到什么目　的呢？　王秋雨是在救马山菊时死的。　马山菊因为对处理结果不服，最终选择了自　杀。她站在一个五层楼的顶端，提出的最后一个要　我离开的时候，下着雨，王秋雨来送我。　求，就是要见见警察王秋雨，问问王秋雨为什么要　不知怎么的，我们站在雨里，却都没有打伞。　骗她？王秋雨赶来后，心急火燎地上到楼顶，两人　我仰头淋着雨，问王秋雨，喜欢这秋雨吗？王秋雨　就站在楼顶边缘说着什么。后来，不知为什么，在　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喜欢能怎么　大家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王秋雨就突然掉了下来，　样？不喜欢又能怎么样？王秋雨还说，许多的取舍，　摔死了。　往往不是我们的主观愿望可以左右的，就像这秋　事发后，在询问马山菊当时的情况时，马山菊　说，王秋雨当时反复劝说她放弃自杀的念头，好好　活着。还说，她这样做不值得，让她千万别千傻事。　再后来，王秋雨说他感到头疼，有点眩晕，说着话，　雨，该下就下了，即使你不喜欢，又能怎样？　听了王秋雨的话，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去后，我并没有轻松下来，主任在催着我赶　快写出那篇材料。主任说，在当代，舆论监督的作　就突然掉下去了……　用是不可取代的，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个喉舌，鞭笞　邪恶，弘扬正义。但是，主任却没有对我的调查结　那几天，秋雨更浓了，雨声很大。我在雨中呼　唤着警察王秋雨的名字，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声！　果给出清晰的评论。主任说，有些言论，是不能保　证百分之百的圆满的，就看我们用怎样的态度去　责任编辑婧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