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是姜文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是中国 新世纪电影史上具有里程碑的一部， 属于探索之作。 如果用传统 的眼光和视野去欣赏和观看这部电影， 那么无疑找不到进入其中 的通道。有人认为：“《太阳》在电影本体上的创新意识，这是 21 世纪中国电影人寻找新的电影表述方式的一缕‘阳光'。它 给中国观众在审美取向上带来了新的参照系数和坐标。” [1] 事实的确如此，《太阳照常升起》打破了传统电影的故事叙述、 人物塑造和表现手法， 从而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往往反复观看 好几遍都不能理解其中的要义， 纷繁的情节线索、 复杂的人物关 系和深刻的象征手法是三个比较突出的方面。
一、纷繁的情节线索 《太阳照常升起》采用倒叙的表达方式来展现故事情节，可 是与一般的倒叙并不相同。 按照电影先后呈现的顺序， 主要由四 个片断构成：疯、恋、枪、梦。“疯”是指疯女人的故事，她的 疯癫与她的儿子的清醒构成了对照关系， 最后她消失了， 唯有她 买的那双鞋和衣服漂在河上。 而事实上， 古今中外的文艺作品中 的疯子往往都是最清醒的人，例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 《飞 越疯人院》中的疯子们。 “恋”是指一段有着不可告人的感情故 事，小梁悬梁而死，也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不明不白地离开 了世界。
“枪”是指疯女人的儿子李东方执着于寻找“天鹅 绒”，却被唐雨林开枪打死。 “梦”是指一段回忆， 故事的开头， 怀孕的女人把李东方出生在开满野花的铁轨中间， 婴儿出生时的 笑容和唐雨林的婚礼交错演进。 也就是说， 前三个片断都是关于 死亡的， 后一个片断是关于出生的， 寓意着所有的生命都是为着 死亡的最终目的。
从表面看，每一个片断都是一个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小故 事，可是事实上，这些小故事彼此之间构成了前后继承关系。如 果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它的故事内容应当是这样展开： 1958 年的新疆茫茫戈壁， 两个骑着骆驼的女人唐妻和身怀六甲的疯妈 一起行进， 之后生孩子的场景与唐妻婚礼的场景并行发生， 谁也 没有想到两段截然不同的命运在若干年之后鬼使神差绞扭在一 起。之后的其它三个故事都发生在 1976 年，疯妈的死亡、梁老 师的死亡和李东方的死亡相继发生， 环境的压抑、 人性的扼杀和 生命的毁灭成为电影当中最触目惊心的镜头。 电影的情节并不繁 琐，但因为打乱了时空顺序，完全天马行空，不受任何约束和羁 绊，因此需要相当的理解能力才能真正领悟其中的奥妙。或者， 运用文学术语来阐释， 电影属于典型的圆形叙事结构， 开头置于 结尾才真相大白，在此之中，其他大量的内容不断往复穿插，给 人以玄乎之感。
二、复杂的人物关系 《太阳照常升起》的人物关系极其复杂，这种复杂并非指各 个人物之间的身份属性， 同时也是指他
们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 系，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从叙述的角度分析，电影的时间是 1956 年至 1976 年，地点却是变化的， 分别发生在云南无名村落、 东部某大学以及西部新疆戈壁， 人物林林总总， 看似分散实则相 连，唐雨林与三个女人疯妈、 唐妻和林大夫以及唐雨林与疯妈的 儿子李东方之间纠缠互渗， 加之梁老师和阿辽沙之间的串联， 生 动地呈现出了那个历史时期普通人们之间的酸甜苦辣与爱恨情 仇，还原了生活的复杂性，让观众深深地体会到了生存和死亡、 理想与现实、欲望与信仰之间的矛盾冲突。
在新疆茫茫的戈壁滩上，怀孕的疯妈和美貌的唐妻不期而 遇，一路上唐妻讲述自己与老唐的甜蜜爱情， 而妈一直默不作声， 两者形成了鲜明对照。 然后， 两人在一个写着“尽头”和“非尽 头”的分叉口分开， 疯妈去的方向是苏联， 寻找她的“阿辽沙”， 结果找到的是冰凉的尸体。 而唐妻去的方向则是一个山顶与唐雨 林相会， 之后老唐把唐妻拥在怀里， 并说了一句“你的肚子像天 鹅绒”，完后向天开了一枪。电影的最后，随着李东方一句“可 是你老婆的肚子根本不像天鹅绒”脱口而出， 唐雨林开枪把他打 死了。在这里，疯妈与唐妻有过一段行路，然而万万没有想到， 她即将出生的儿子在二十年之后会与这个擦身而过的陌生女人 发生一段畸形恋情， 并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唐雨林也根本不会 想到，二十年之后他从新疆辗转发配到云南农村下放期间会与他 们相遇，并导致悲剧的不可
避免。其间，唐雨林自己却与林大夫 之间发生了另一段奸情， 并导致梁老师的死亡， 可见同样的故事 在不同的人身上惊人地发生着， 有的人因此死去，有的人却因此 引以为荣。 “这样的几个人物都是社会的缩影， 人们在长期的压 抑下变得人格分裂，导致人和人之间的互相不认可与互相的怀 疑，最后使得人们选择极端的自杀与杀人的反常态社会行动来宣 泄心中的不满，首先是自我的放弃，接着被社会遗弃与放逐。” [2]
三、深刻的象征手法
《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晦涩、难懂、后现代的电影，突出 这些特征的恰恰是电影中的象征手法的成功运用。 我们知道，电 影根据叶弥改编的小说原名叫《天鹅绒》，而“天鹅绒”一词是 电影出现最多的台词，其隐藏着深刻的含义。 “天鹅绒”既是作 为实物的指称，更是情欲和性爱的象征。电影中唐雨林对唐妻说 过“你的肚子像天鹅绒”，唐妻对李东方说过“我老公说我的肚 子像天鹅绒”，唐雨林对李东方说过“看到天鹅绒的那天， 就是 你死的那天”，李东方对唐雨林说过“可是你老婆的肚子根本不 像天鹅绒”， “天鹅绒”不是一般的实物或意象， 它反反复复出 现在不同人的口中，作为台词给人以无限遐想。事实上，在原小 说中有这样的原话： “我家老唐说我的皮肤像天鹅绒。 ”小说接 着写道：“唐雨林想，我要上了这样的女人，就得为她放弃正常 生活的愿望。美貌的女人会害死男人，头脑简单的女人也会害死 男人。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会害
死两个男人的。 ”可见性的成分 初露端倪，人物和读者都向着这个方向想开去了。 在小说的末尾， 李东方从地里慢悠悠地站起来， 用平常的口吻对唐雨林说： “你 不必去找了，我想来想去，已经知道天鹅绒是什么样子了。”他 接着说：“跟姚妹妹的皮肤一样。 ”这话一出来，奸情已然败露， 于是他被唐雨林开枪打死了。 尽管电影对小说的改编相当大， 然 而这一点电影和小说是一模一样的，即是保留了性的象征成分。 唐雨林最初对唐妻说的“你的肚子像天鹅绒”与李东方对唐雨 林说的“可是你老婆的肚子根本不像天鹅绒”含义恰恰相反， 矛 盾也就显现出来了，其背后的象征意义是，唐雨林对唐妻说你纯 洁得像天鹅绒，而李东方则唱了反调，认为你老婆根本就不纯洁， 这样的对比体现出了冲突的强烈力量。
总而言之，这是新世纪中国电影史上的另类作品：“在《太 阳照常升起》中，姜文通过复杂的叙事结构，表达了极为复杂的 主题意蕴，诸如成长的苦恼、寻父的焦虑、对成熟女性的欲望投 射和征服欲，英雄情结、枪或性的崇拜、对浪漫消逝的喟叹，以 及理性层面上的对时代历史的思考， 对世事无常、命运轮回的参 透，存在主义意味的人生感悟，等等。这些复杂的、多层次的主 题意蕴的细密交织，增加了影片读解的难度。” [3] 从另一个角 度说，读解难度的加深才能深刻反映人类生活和文化的复杂性， 并引发思考，积极探索解放之途，这也应当是电影艺术表现的内 涵和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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